泊宅編卷三
元豐初,盧秉提點兩浙刑獄,會朝廷議鹽法,秉請自錢塘縣楊村場上接睦、歙等州,與越州錢場等水勢稍淡,以六分為額;楊村下接仁和縣湯村為七分;鹽官場為八分;並海而東為越州余姚縣石堰場、明州慈溪縣鳴鶴場,皆九分;至岱山、昌國,又東南為溫州雙穟、南天富、北天富場十分,著為定數。蓋自岱山及二天富,皆取海水煉鹽,所謂“熬波”者也。自鳴鶴西南及湯村,則刮碱以淋鹵,以分計之,十得六七而已。鹽官、湯村用鐵盤,故鹽色青白,而鹽官鹽色或少黑,由曬灰故也。楊村及錢清場織竹為盤,塗以石灰,故色少黃,竹勢不及鐵,則黃色為嫩,青白為上,色黑即多鹵,或有泥石,不宜久停。石堰以東,雖用竹盤,而鹽色尤白,以近海水鹹故爾。後來法雖少變,公私所便,大抵不易盧法。且水性以潤下為鹹,其勢不少折,則終不可成鹽。安邑池鹽,以濁河曲折,故因終南山南風以成。若明、越、溫、杭、秀、泰、滄等州,為海水隈奧曲折,故可成鹽。其數亦不等,唯隈奧多處則鹽多,故二浙產鹽尤盛他路。自溫州界東南止閩、廣,鹽勝五錢,比浙賤數倍。蓋以東南最
逼海,潤下之勢既如此,故可以為鹹,不必曲折也。
西安州即唐鹽州,西至流沙六日,沙深細,沒馬脛,無水源,但幹沙爾。又二日至西海,水味不甚鹹,中有顆鹽。大者重三四斤,其色紅瑩,軍行以和食飲。
西安有池,產顆鹽,周回三十里,四旁皆山,上列勁兵屯守。池中役夫三千餘,悉亡命卒也。日支鐵錢四百,亦多竊鹽私貿。蓋絕塞難得鹽,自熙、河、蘭、鄯以西,仰給於此。初得此池,戎人歲人寇。其後拓地六十里,斥堠尤謹,邊患遂絕。
漢法:聘後用黃金二萬斤,為錢二萬。而寶貨法,凡黃金一斤直錢萬,朱提銀八兩為一流,直錢一千五百八十,餘銀一流直錢千。(朱提縣出銀,音殊時。)當是時,萬金一兩才六百,銀一兩才二百。東坡常怪今之黃金不若昔時之多,蓋今糜之者眾,宜其少而價貴也。
升斗古小而今大。量酒之升斗小,量穀之升斗大。昔人飲酒,有數碩不亂者。班固論一夫百畝,所收之粟,入食月一碩五斗。古之人亦今之人也,豈有一人能飲數碩,而日食五升米乎?無是理也。
七閩地狹瘠而水源淺遠,其人雖至勤儉,而所以為生之具比他處終無有甚富者。墾山隴為田,層起如階級,然每遠引溪谷水以灌溉,中途必為之硙,不唯碓米,亦能播精。(播精謂去其糠秕,以水運之。正如人為,其機巧如此。)朱行中知泉州,有“水無涓滴不為用,山到崔嵬猶力耕”之詩,蓋紀實也。
閩廣多種木綿,樹高七八尺,葉如柞,結實如大菱而色青,秋深即開,露白綿茸然。土人摘取去殼,以鐵杖杆盡黑子,徐以小弓彈,令紛起,然後紡績為布,名曰“吉貝”。今所貨木綿,特其細緊者爾。當以花多為勝,橫數之得一百二十花,此最上品。海南蠻人織為巾,上出細字、雜花卉,尤工巧,即古所謂“白疊巾”。李琮詩有“腥味魚中墨(烏賊也。),衣成木上綿”之句。
螺填器本出倭國,物像百態,頗極工巧,非若今市人所售者。
崇觀以來,天下珍異悉歸禁中,四方梯航殆無虛日,大則寵以爵祿,其次錫賚稱是。宣和五年,平江府朱勔造巨艦,載太湖石一塊至京,以千人舁進。是日,役夫各賜銀碗,並官其四僕,皆承節郎及金帶。勔遂為威遠軍節度使,而封石為槃固侯。
鹽官縣安國寺雙檜,唐宣宗時悟空大師手植,今三百餘年矣。其大者蜿蜒盤礴,如龍鳳飛舞之狀;小者與常檜不甚異。宣和乙巳春,朱勔遣使臣李蠲取以供進。大者載由海道,遇風濤,舟、檜皆碎;小者只自漕路入。既獻,上蠲轉二官,知縣鮑慎好賜緋。
虔州龍南、安遠二縣有瘴,朝廷為立賞增俸,而邑官常闕不補。它官以職事至者,率不敢留,甚則至界上移文索案牘行遣而已。大抵此地唯水最毒,嘗以銅盆貯水,須臾銅色微黑,或大錫瓶挈佳泉以自隨。處瘴鄉者有詩云:“避色如避難,冷暖隨時換。少飲卯前酒,莫吃申後飯。”
越州禹廟有元圭,匱藏之,色黑如黳,徑五寸,厚寸餘,肉好相倍,上下有邸。州將掌封鑰。
贛石數百里之險,天下所共聞。若雨少溪淺,則舟舫皆檥以待,有留數月者。虔州水東有顯慶廟,甚靈。或至誠禱之,則一夕長水數尺,送舟出石。故無雨而漲,士人謂之“清漲”。前此,士大夫有禱輒應,刻石以識於廟庭甚多。東坡北歸,行次清都觀,有“自笑勞生消底物,半篙清漲百灘空”之句。
山陰蘭亭有逸少硯池,寺曰天章,以藏真宗皇帝禦書故也。當時朝廷每有頒降詔劄,則池水盡黑,可以染緇。太常少卿沈紳嘗記其事。
明州有僧佯狂,頗言人災福,時號“癲僧”。王君儀年弱冠,寓陸農師佃門下,力學工文,至忘寢食。一日,癲僧來托宿,陸公曰:“王秀才雖設榻,不曾睡,可就歇息。”明日,僧夙興,見君儀猶挾策窗下,一燈熒然,睥而言曰:“若要官,須四十九歲。”君儀聞之,頗不懌。其後累應書不偶。直至年四十八,又夢癲僧笑而謂曰:“明年做官矣。”是時癲僧遷化已久,而來年又非唱第之年,君儀叵測。明年,陸公入預大政,首薦君儀,遂除湖州教授。君儀嘗謂予云:“欲游四明求師遺事,為作傳以報之,而未能也。”
大通禪師善本退居龍山,時節使呂吉甫帥杭,暇日常入山見師,春容道論,頗似契合。有問:“呂太尉如何?”師擺頭曰:“無力,臘月三十日要你有力。”
圓照禪師宗本常語人曰:“我不勸爾出家學佛,只勸爾惜福修行。”大通常語人曰:“我只勸爾生處放教熟,熟處放教生。”(大通乃圓照弟子,時稱“吳中二本”。)
婺州有僧,嗜豬頭,俗號“豬頭和尚”,而莫測其人。祥符寺轉輪藏成,僧俗設齋以落之。一僧丐齋,眾見藍縷,不為禮,僧拂袖而去。或曰:此豬頭和尚也。使人邀請,僧怒,指大藏曰:“我不轉,此藏亦不轉。”眾聞其語異,相與追之,僧曰:“要我轉,更三十年。”竟不顧而去三衢。衢守饌豬頭召師食,守自牖窺之,見一鬼食其旁。已而師坐亡,衢人奉香火良謹,有禱輒應。一日,見夢於人曰:“吾將還鄉矣。”蓋自師之出,至是恰三十年,寂無施金轉藏者。故老憶師言,備禮迎其真身,歸置藏院。郡人輻輳,輪不暫停。此寺因建長堂。予因閱師《辭世頌》,知是定光佛也。
王沩之字彥祖,為京西佐漕,攝河南府事,因丁外艱,有群雀集几筵,啄踐祭食,揮去復來。彥祖偶撲得一雀,自以刀斷其首,擲棄中庭。徐察之,此雀忽身首相就,翩然飛去。其後彥祖還南徐,為人訟田,安置廣德軍。未幾,妖人張懷素辭連就逮,竟謫死南方。
范迪簡,南劍州人。起白屋,官至卿監。年八十余,諸子自峋以下,皆登科顯宦,近世享福,殆少其比。其居地名黯淡灘,初欲買宅,或云:“中有怪,不可居。”試使數僕宿其堂廡伺之,每夕但見一物,人首而蛇身,往來其間,不甚畏人。諸僕相與謀,以臥具裹之,束縛就烹,其怪遂絕。或云:此喪門也。